木颜

〔曈耀〕秋意浓〔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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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展耀倒是没那么不舍，和白羽瞳道别之后想了想还怕他迷路，便把他从小路领到了前门儿那里，从侧门出来，正是避开了属于戏班子每年修缮门脸地界的小路，虽是破砖破瓦还和着青苔，但好在从旁边的院子里探出头出来一颗银杏树，差不多寒露前后，叶子还未全黄，绿绿匆匆的夹杂着几片金色叶子，反倒给破旧的后街添了几分生气，多年以后也是同样的时节，白羽瞳轻倚着门框，微扬着头迎着阳光脑子里这么想着。彼时还年幼的白羽瞳只是觉得好看，和小美人一样好看。展耀往前走了两步，发现白羽瞳没有跟上来，便停下叫了他一声“小白”这一声着实是把出神的白羽瞳吓了一跳。急忙满口应道，展耀看他回了神也不疑有他，只当是大少爷没见过平民的生活，愣着了。白羽瞳三步并两步紧跟在展耀身后刚想张口搭话才发现不太对，他比展曜稍稍高了一些，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展耀理着清爽短发的脑瓜顶上的旋，这时候已经没有小男孩留大长辫子了，但民风也没有开放到可以让小女孩剪这么短的发型的地步，想到这儿，白羽瞳脚下一顿，险些摔倒，嘴里那句“小美人儿”更是在嘴里生生转了两三圈儿，最后终是和着口水咽了下去。

         一路无言，展耀也是被缠了一个下午，难得清静，就没有开口打破；殊不知后边这位换了十几种方式想搭话，都半途而废，差点儿没把舌头咬下来。从侧门抄小路走到前门也并不远，并没有给这位大少爷过多准备措辞的时间，就看见白家爹爹已经等在门口的老爷车前面了，白羽瞳深吸一口气把在嘴里翻来覆去叨咕了好几遍的句子一口气吐了出来“小美。。。小耀，我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啊，你一定要等我啊”

        说完又和不放心一样补上一句“等着我啊”展耀这会子才生起了不舍之意了，伸出手和白羽瞳挥手道别，看着他上了车，车子缓慢发动，开出皆是商贩的街道，一拐弯，不见了踪影，他才把略微发凉的高举着的手放了下来，又看了两眼，才往回走去。

        一转眼已过了三月有余，正值腊月二十九，是阖家团圆的大年三十儿的前一天晚上；展耀的房间正对着那小侧门，从窗子望出去能看见那颗探出头来的银杏树，只是叶子早已掉光了，光秃秃的树丫上除了残雪，还有那户人家挂上的装饰物。红色的，十分喜庆，那排破砖破瓦被残雪粉饰的不见踪影，白色的的残雪反射着月光发出亮闪闪的光芒，将外面的景致映的十分清楚。忽地展耀便想起了白羽瞳，甚至想象了一下他穿上大红棉袄站在雪地里的样子，不禁在床上低低的笑了起来。说起白羽瞳，他也约莫一月没来了，大概是清闲如白大帅，将近年关也有许多事要处理吧，哪还有时间带着小公子出来听戏。从那天之后白羽瞳来了有五六次，次次都是戏一开唱，他就溜出来寻着展耀玩闹，两个孩子之间也亲近不少，展曜比白羽瞳大一些，他一知道这事就逼着白羽瞳叫哥，白羽瞳也就第一次的时候叫了声小耀哥哥，就闭口不提哥这个字，整天张口闭口都是小耀啊小美人啊，展耀听见了哥这个字，心满意足，其他的也就随他去了。

       再睁眼时，展耀是被一串炮仗声吵醒的，在床上打了个滚儿也只好起床，大年三十也不好继续赖床，免得师兄师姐嘲笑。吃过早饭展耀帮着换了对联门神等一干物件，说是帮忙，也就是递个东西，小孩子也不够高啊，可忙活完了，看着崭新的对联，小展耀心中翻腾着一番自豪感。紧接着三十儿一整天都没闲着，大年夜的也没人再唱戏了，整个戏班子都浸泡在过年的喜悦中，小孩子更不例外了，期待了一整年的零星几天，是掰着手指头许的愿望要实现的日子，忙活了一整天也感觉不出来累。吃过年夜饭，跪了祖宗长辈，领了压岁钱，接着就是守岁，大概子时（十一点到第二天一点）的时候还会加一顿饺子。拿着压岁钱，展曜一溜烟跑回房间，把压岁钱小心翼翼的压在枕头下面，从窗口望出去，在还未关上的小侧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小风衣的小大人，窗子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真切，带着些朦胧的美感，展曜揉了揉眼睛，猜出了来人，才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说来也奇怪，在跑出去的一瞬间，他竟然还在想着自己昨夜的想象，懊恼自己的想法狭隘，一个大少爷怎么可能穿大红棉袄，不过白羽瞳穿这套冬装还蛮好看的嘛。

       “小美人儿，你可算看见我了”展耀的思绪被一个声音拉回现实，随后就被脖颈处的冰凉吓得一懵，怎么这样凉啊，这人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啊，小展耀鼻头一酸，忙把他的手从自己脖颈处拿出来，那句你在这里等了多久还没问出来呢，白羽瞳先一步握住他的手“小美人儿，你是不是看见我来了高兴坏了，就连脑袋都没带啊，怎么不穿衣服啊你，你快进屋去快点”展耀扁了扁嘴，‘怎么会有这种人啊，都不让人说句话’一边想着一边飞奔着回屋拿衣服，衣服就挂在门口的衣架子上，无辜的大衣在衣架子上被开门的风带的轻轻的动了两下，但还没安静下来，就被人残忍粗暴的从衣架上拽了下来，可怜的衣架子独自摇摆了两下，出于自重的面子下，才将将站定了。门就比较不幸了，被粗暴的摔上后，又被门框弹了开来，摇曳几下将将停下，终是露了个缝儿；就这点时间里，展曜已经跑到了门口，白羽瞳跟前去了。

       他抢在白羽瞳前面把话说了出来“你来了多久了啊”“没多久，放心吧，大年三十的我爹不会让我出来太久的，我和他说我出去买糖葫芦，顺便给你送一根来，也就一刻钟左右”白羽瞳被展曜一边问话一边往自己单薄的长衫上套棉袄的样子逗笑了，他伸手要帮展耀拎一下窝着的领子，手刚伸到一半，展耀就把领子拎了出来，随便系上了最上面的那个扣子，白羽瞳的手在半空中愣了一下，迅速地转了个方向，按上了展耀的脑袋，展耀愣了一下神，随即骂道：“敢按你哥头了，小屁孩，没大没小的。”在摸到展耀的柔软的带着一点儿寒意发丝的时候，白羽瞳不可察觉的抖了一下，马上收了手，附和着展曜道：“小耀哥哥，我错了，不过小耀哥哥你怎么也不长个呀，我摸你脑袋还刚刚好的高度呢。”展耀本来愉悦的心情在白羽瞳说出不长个的时瞬间不爽两分，面上也阴沉下去不少，接着又想起刚才冰凉的爪子和那声‘小耀哥哥’，‘罢了，看在大年三十和叫哥的份上，就不计较了。’展耀心想，想到这就兴冲冲的拉着白羽瞳向侧门跑了两步，像献宝一样给白羽瞳介绍自己的‘劳动成果’，门口的积雪早就被师兄师姐给清扫干净了，露出青色的的地砖，倒也不怎么滑，白羽瞳就任由展耀拉着跑。本来也没两步的路，到了近前，侧门是面双开门的古朴小门，门上的漆经过时光和风雨的侵蚀早已褪去露出了木门的本色，在新对联门神大红色的强烈对比下，让人感到十分温暖，是家和年的感觉。“我贴的”完全不顾自己是不是就递了个浆糊的展曜仰起脸，看着白羽瞳说，白羽瞳微微一愣‘这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啊’想罢又抬头看看高高的门框上的横批，怕是成人也得踩个凳子的高度，又扭头看看展耀亮晶晶的眼睛，把要脱口而出的话揪着尾巴拉了回来，转口说到：“你贴的啊？这么厉害啊”“那当然”受了夸奖的展曜猫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我自己贴的，师兄师姐还帮我来这呐。。。”

        话头一扯开，话匣子就自然的开了一个大口子，把积攒了一个月的思念揉碎了夹杂在对话中，悄悄倾述。

白羽瞳看着展耀描述今天的趣事，从早上起来到贴对联，到买年货。。。。。。展耀还兴冲冲的描述个没完，白羽瞳听着，却看见了自己家那桌子精美的菜肴，还有那几房明争暗斗的姨太太，越发的对展曜口中的‘家’向往起来。。。。。。

        临近子时，已经有零星的人开始放鞭炮了，哔哩啪啦的声音有重有轻，错落有致地宣告着新的一年的到来。鞭炮声仿佛惊醒了喋喋不休的展耀，他连忙推了推白羽瞳“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你爸他们不得急死啊，快点回去吧！”“不急，再等会”白羽瞳抬头看了看天，看他抬头，展耀也跟着抬头，可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好悻悻低头继续催促他快点回家；两人又在一起坐了约莫一刻钟左右，突然开始大规模的放炮仗，劈里啪啦的不绝于耳，白羽瞳更是第一时间捂住了展曜的耳朵，这是到子时了，到新的一年了，是又长了一岁了。

       说起来俩人早就知道这边有这个习俗，可谁也不曾亲耳听到，毕竟隔了一道乃至好几道厚厚的墙壁就没有那么震撼的效果，白羽瞳都开始后悔要展耀陪他过年这个想法了，害怕吓到展耀更怕把展耀震聋了，就见展耀扯着脖子喊道“你不怕把自己震聋了吗？我有手，你自己捂住自己耳朵。”白羽瞳放开展耀的耳朵，捂住自己耳朵，也扯着脖子喊：“许个愿吧，我听人说这个时候许愿还挺灵的。”

         “嗯？许愿？好呀”哪有小孩子不信这个的，展耀十分虔诚的闭上了眼睛‘希望戏班今年越来越红火，希望自己快些成角儿，希望羽瞳的愿望能实现’；

       ‘希望父亲可以少受伤，希望自己可以上战场杀敌，希望展耀可以一直陪着我’；白羽瞳心中默念三遍自己的愿望，虔诚的兢兢业业的还举了个躬，展曜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非常想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催促着白羽瞳赶紧回家。白羽瞳应了，又伸手帮展耀把他身上的冬装又裹的紧了些才开口道了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直到他走出巷子口儿，展曜才收回目光，往前厅走去，打算和父亲知会一声就睡了。

        另一边，白羽瞳从后院的小侧门轻手轻脚溜自己的院子又从后窗翻进了房间，白家并不兴守岁一说，他刚才是偷偷溜出去的，因着今儿个过年，晚上院子里不似平日有卫兵守着，他才能趁着这个空子溜出去与展耀见一见。摸着黑换了衣服，白羽瞳在黑灯瞎火的屋子里坐着，不能开灯，那样会吵醒父亲他们，他拿出方才一路上都在怀里捂着的，展耀塞给他的‘过年礼物’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几块精巧的糕点，摸出一块桂花糕，往嘴里塞去。。。。。

        窗外鞭炮声依然响亮，屋内人抱着糕点睡得香甜。

双人联文，后文详见 @晨露初晗